我的弟弟穿着寿衣问我,酷不酷
编辑:滚来 更新时间:2025-08-02 05:09:17

我的弟弟穿着寿衣问我,酷不酷
专为书荒朋友们带来的《我的弟弟穿着寿衣问我,酷不酷》主要是描写林浩,苏贞祥之间一系列的故事,作者滚来细致的描写让读者沉浸在小说人物的喜怒哀乐中。我的弟弟穿着寿衣问我,酷不酷
作者:滚来 总字数:13635
类型:现代,家庭
我的弟弟穿着寿衣问我,酷不酷_精选章节
父母头七,我那个表演型人格的弟弟,穿着我妈的寿衣,在我面前表演他最新的“行为艺术”。
他咧着嘴问我,想不想看他体验一把“植物人”的生活,一定很酷。
我回答:“可以啊!”
第 1 章 最后的表演
父母头七,客厅里还弥漫着劣质檀香和纸钱烧尽的灰味。
我那个表演型人格的弟弟,林浩,正穿着我妈下葬时那件崭新的寿衣。
那刺眼的红色,衬得他脸上的笑容诡异又兴奋。
他站在客厅中央,学着遗像上我妈的姿态,一动不动。
美其名曰:“悼亡行为艺术”。
我端着水杯,平静地看着他。
他见我毫无反应,有些不耐,姿态也松垮下来。
“姐,你这什么表情?”
他扯了扯身上宽大的寿衣,撇着嘴说:“爸妈就是心理太脆弱了,连我这点艺术追求都理解不了,走了也活该。”
我的手,握着水杯,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的脸,和他过去无数次胡闹的瞬间重叠在了一起。
高二那年,他突然宣布自己是同性恋,吓得爸妈一宿没睡,翻遍了资料,第二天红着眼圈对他说,无论如何都支持他。
他却打着哈欠说:“开玩笑的,我看你们什么反应。”
大一那年,他迷上洛丽塔文化,逼着工薪阶层的父母掏空积蓄,给他买昂贵的裙子和配饰,堆满了整个房间。
半年后,那些裙子被他嫌弃地扔进储物间,他说:“没意思了,早就不喜欢了。”
而压垮父母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大学毕业时,信誓旦旦地宣称要去做性别重置手术。
爸妈信了。
他们甚至偷偷飞去泰国,咨询了最好的医生,准备卖掉房子支持他的“新生”。
结果,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他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搂着新交的女朋友,指着我爸妈哈哈大笑。
“他们还真信了,笑死,这么大年纪了还玩不起。”
“我就是想体验一下,被无条件支持的感觉而已,真没劲。”
爸妈的笑,僵在脸上,再也没能重新舒展开。
三天后,他们从楼顶一跃而下。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是张律师。
他面色肃穆地宣读了遗嘱,内容简单得可笑。
所有财产由我继承,唯一的附加条件是,在我弟弟林浩年满二十二周岁前,我必须是他的监护人。
林浩得意地朝我挑了挑眉,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他们死了都还得让我拿捏你。
他靠在沙发上,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姐,听见没?你以后可得好好供养我,我花钱,你给钱,天经地义。”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遗像前,用干净的布擦了擦镜框上的灰。
林浩见我不为所动,眼珠一转,又想出了新的刺激。
他凑到我身边,用一种探索新大陆的语气,戏谑地问:
“姐,你说我要是体验一把残疾人的生活,是不是能写出什么伟大的小说?”
他期待着我的崩溃,我的歇斯底里。
但我只是缓缓转过身。
我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好啊。”
我轻声说。
“你的愿望,姐姐一定帮你实现。”
林浩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是这种反应。
我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一行字:
“如何真实地体验残疾人生活?”
然后,我点开一个购物网站,将一款价格后面缀着一长串零的进口轮椅,加入了购物车,点击了付款。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第二章:愿望清单第一项:折翼
林浩看到时,只是不屑地嗤笑一声,随即又投入到对下一个“艺术项目”的狂热构思中。
他把这次的体验,命名为“折翼”。
“姐,我要最真实的体验,懂吗?不是装模作样地坐轮椅,而是要从灵魂深处感受那种挣扎!”
他站在客厅中央,张开双臂,神情癫狂。
我点点头,拿起了电话。
“喂,是极限攀岩俱乐部吗?我弟弟想挑战一下你们最高的岩壁,需要最好的私人教练,以及……最全面的合同。”
半小时后,我们站在了攀岩馆的巨型岩壁下。
空气里混杂着镁粉和汗水的味道。
林浩换上专业的攀岩服,肌肉线条在紧身衣下毕露,他享受着周围投来的惊叹目光。
教练是个很负责任的中年人,正在给他讲解安全要领。
“……安全绳是你的第二条命,任何时候都不能解开,特别是这个主锁,一定要确保……”
林浩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知道了,啰嗦。”
他签合同的时候,我特意指着那条加粗的“意外伤害责任豁免条款”给他看。
“看清楚,签了字,你就算在上面玩出花儿来,也跟人家没关系。”
他大笔一挥,将自己的名字签得龙飞凤舞。
“切,懦夫才需要保障。”
他朝我挑衅地扬了扬下巴,转身,像只骄傲的孔雀,走向了岩壁。
他确实有炫耀的资本。
身体轻盈,动作协调,很快就攀到了半空中。
他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故意选择了一些极高难度的岩点,每一次发力,都引来下面一阵小小的惊呼。
他更来劲了。
单手悬挂。
空中转体。
甚至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在岩壁上横向跳跃。
教练在下面急得直喊:“嘿!小伙子!下来!危险!”
林浩充耳不闻,反而冲着下面的人群送上一个飞吻。
他太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了。
我看着他,嘴上说着:“我去买两瓶水。”
然后,我转身走向场馆另一侧的自动贩卖机。
那里的拐角,是监控唯一的死角。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刀片,就是美术课上用的那种,最普通的,也最锋利。
林浩的安全绳,正从岩壁顶端垂下,经过这片区域。
我走过去,若无其事地靠在墙上,抬头看着他表演。
刀片在指尖弹出。
我用眼角余光确认四周无人。
手腕轻轻一动,刀锋在紧绷的绳索纤维上,划过了一道极不起眼的口子。
很浅。
浅到在正常的承重下,绝不会出问题。
但如果,是瞬间的、爆发性的冲击力呢?
我收回刀片,买了两瓶水,慢慢悠悠地走回人群。
此时,林浩已经攀到了最高点。
他站在岩壁顶端那个小小的平台上,像个得胜的君王,俯瞰着他的“臣民”。
为了让这场表演完美落幕,他决定,要用一个最帅的动作落地。
他要表演一个腾空抓绳,然后速降。
“看好了!”
他大吼一声,身体向后一仰,纵身跳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他下坠的身体将安全绳猛然绷直的那一瞬间。
“啪!”
一声脆响。
不是很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那根被誉为“生命线”的绳索,从我制造的那个缺口处,应声而断。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林浩。
他脸上的得意,凝固成了极致的惊恐。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整个攀岩馆。
他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从十几米的高空,重重地砸在下方的软垫上。
软垫凹陷下去,又将他无力地弹起。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我“惊慌失措”地扔掉手里的水,尖叫着冲过去。
“林浩!林浩!”
周围乱成一团。
攀岩馆的经理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的,正是林浩刚刚签下的那份合同。
“是他自己不遵守安全规范!所有人都看见了!我们有免责协议!”
救护车呼啸而至。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地看着我。
“病人胸椎第四节完全性损伤,高位截瘫。”
“简单说,他胸部以下,将永久失去所有知觉和运动能力。”
病床上,林浩醒了。
麻药的效力过去,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可怕的虚无。
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胸部以下的身体,都像一块不属于他的死肉。
他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不是表演,不是玩笑。
是冰冷的,绝望的,真实的恐惧。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姐!我错了!我只是开玩笑的!我不要当残疾人!我不要!”
他哭喊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走过去,握住他唯一能感觉到温度的手。
我的眼泪,也恰到好处地落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声音,却冰冷得像手术刀。
“不,弟弟,你不是开玩笑。”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你看,你马上就要坐上我给你买的轮椅了。”
“那个样子,多像一个思考人生的哲学家。”
“你的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第三章:无声的囚笼
回到家,我成了外人眼中的“模范姐姐”。
消毒水的气味彻底取代了劣质檀香,冰冷而洁净。
我每天二十四小时,无微不至地照顾林浩的起居。
喂饭,擦身,按摩僵硬的肌肉,更换导尿袋。
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胸口以下的身体,是一片冰冷的死域。
我用温热的毛巾擦过他毫无知觉的大腿,他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
“今天的汤很有营养,我炖了五个小时。”我用勺子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他猛地一扭头,汤汁洒在了枕头上。
我也不恼,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然后重新舀了一勺,再次递过去。
“张嘴。”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终于屈服,像个机器一样张开嘴,麻木地吞咽。
精神上的凌迟,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人沉沦。
下午,我会推着他到窗边。
楼下的公园里,孩子们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得能穿透玻璃。
“你看,生命多有活力。”我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徒劳地抓挠。
我拿出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开,用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朗读保尔·柯察金身残志坚的段落。
读完,我合上书,俯身看着他,满眼“心疼”地叹了口气。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保尔。”
他终于崩溃了。
社区工作人员和远房亲戚来看他的时候,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节。
“是她……她害我……疯子!”
他用眼神控诉,用表情嘶吼。
来访的人面面相觑。
我立刻红了眼眶,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合集。
里面全是他过去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作死”视频。
有他宣布出柜后,对着镜头挤眉弄眼的样子。
有他穿着洛丽塔裙子,嘲笑爸妈品味的样子。
最后,是攀岩馆经理那段言之凿凿的证词录音:“……是他自己解开的安全扣,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们有免责协议……”
所有人的目光,从怀疑,变成了然,最后化为同情。
是对我的同情。
“林浩他……他受的打击太大了。”我低下头,声音哽咽,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医生说他心理创伤严重,出现了被害妄想,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我抓住社区大妈的手,哭着恳求:“求求你们,不要再刺激他了,他已经够可怜了。”
众人纷纷反过来安慰我。
“林薇啊,你真是个好姐姐。”
“辛苦你了,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这孩子,就是被你们爸妈惯坏了,现在遭报应了。”
他们看向林浩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探究,只剩下对一个“精神失常的可怜虫”的怜悯。
林浩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看着我被众人围绕着赞美,他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灰烬般的绝望。
他被彻底孤立了。
这个世界,为他和我,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墙内,是他的地狱。
墙外,是我的天堂。
那天晚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死寂了很久,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那声音尖利,充满了无能的狂怒和怨毒。
“我恨这个世界!”
“我真想瞎了!聋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我正为他调暗床头灯的手顿住了。
我关掉了床头正在播放的轻音乐。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到他床前。
我俯下身,温柔地帮他擦掉因为嘶吼而溅出的口水。
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吓人。
“弟弟,你的意思是……”
我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语气,轻声说。
“你想体验一下,海伦·凯勒的人生?”
林浩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我,看着我那认真的表情。
那不是玩笑。
他第一次读懂了我眼里的意思。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疯狂地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像一只被踩住脖子的幼兽。
我微笑着,伸手给他盖好了被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婴儿。
“别怕。”
“很快,你就能进入那个只有内心光明的世界了。”
“这是你的第二个愿望,姐姐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第四章:遗书的秘密
我通过一个加密渠道联系上了一位“私人医生”。
对方的声音经过处理,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药剂无色无味,混入流食,剂量严格按照说明。它会模拟神经的自然衰败,不可逆,也无法检测。”
我挂断电话,将一小滴透明的液体,滴进了为林浩精心准备的营养汤里。
林浩的世界,正在缓慢地沉入黑暗与死寂。
起初,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
他拼命眨眼,却只能让那片混沌越来越浓。
随后,是声音。
我的脚步声,窗外的鸟鸣,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层传来,变得沉闷而遥远。
恐惧,像水银一样,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透进去。
他不再嘶吼,因为连嘶吼也需要力气,需要听到自己的声音来确认存在。
现在,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像漏气的风箱。
“姐……求你……我错了……”
他的哀求,消散在越来越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无比可笑。
就在他的世界即将彻底关上大门时,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姑妈和叔叔。
这对在父母葬礼上只露了一面就匆匆离开的亲戚,此刻却提着水果篮,脸上堆着虚伪的笑。
“林薇啊,听说浩浩出事了,我们当长辈的,怎么能不来看看!”姑妈的大嗓门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不是来关心的。
他们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这栋房子,估算着它的价值。
当他们看到轮椅上形容枯槁,眼神涣散的林浩时,脸上掠过片刻的惊愕,但很快就被一种贪婪的兴奋所取代。
“天哪!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姑妈夸张地叫起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却不是去关心林浩,而是把矛头直指我。
“你这个丧门星!克死自己的爸妈,现在又把亲弟弟折磨成这样!你根本没资格当他的监护人!”
她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
“这房子,还有你爸妈的遗产,都应该由我们来管!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别把家产都败光了!”
叔叔在一旁帮腔,眼神不善地盯着我:“你姑妈说得对,林浩现在这样,必须得我们来照顾。你,马上把监护权交出来。”
他们说着,竟然想上前去推林浩的轮椅。
我挡在他们面前。
“滚出去。”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叔叔被我的眼神激怒了,他觉得自己的长辈尊严受到了挑战。
“反了你了!”
他怒吼一声,粗暴地一把将我推开。
我踉跄着撞在墙上,额头火辣辣地疼。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猩红的液体流过我的脸。
“够了,他是我爸妈领养的孤儿。”
“你们没有权力接管他。”
姑妈和叔叔看见红了,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孤儿?你说是就是啊!”
我径直走到父母的遗像前,手指在冰冷的相框边缘摸索片刻,轻轻一按。
“咔哒。”
相框后的墙壁上,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从未示人的铁盒。
我当着他们的面,打开铁盒,从里面拿出两封已经泛黄的信。
那是父母真正的遗书。
我展开信纸,冰冷的字句,一字一顿地在客厅里回响。
“……致我们最亲爱的女儿薇薇。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不在了。请原谅我们的懦弱。我们必须告诉你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林浩,他不是你的亲弟弟,他是我们从孤儿院领养的……”
姑妈和叔叔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对。
我顿了顿,继续念下去。
“……我们满心欢喜地将他带回家,却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在他六岁那年,我们带他去做了最权威的心理评估,诊断结果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医生说,他天生缺少共情能力,以操控和折磨他人为乐。我们不信命,我们以为,爱可以感化一切……”
信纸上的字迹,因为泪水的浸染而有些模糊。
“我们错了,错得离谱。我们二十年的爱,只养出了一个以我们的痛苦为食的恶魔。他一步步地试探,一次次地撕裂我们的心,直到我们彻底崩溃。我们用生命,为你换来最后的解脱,也为你换来最后的授权……”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呆若木鸡的姑妈和叔叔,直直地看向轮椅上那个绝望的灵魂。
我念出遗书的最后一段话,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薇薇,我们知道你早就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对不起,我们失败了,把这个恶魔留给了你。”
“替我们,‘照顾’好他。”
“让他把他欠我们的一切,用他最喜欢的‘体验’方式,加倍偿还。”
第五章:感官的坟墓
姑妈和叔叔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
“一家子变态!”“疯了……你真是疯了……”
姑妈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叔叔扶着墙,几乎站立不稳,拉着姑妈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个家。
我关上门,将他们的狼狈隔绝在外。
客厅里,我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将那两封真正的遗书,复印了十几份。
每一份,都工整地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
收件人,是所有可能对林浩伸出“援手”的远房亲戚。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浩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病人。
他是一个被父母用生命盖了章的,恶魔。
从此,再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的“家庭生活”。
林浩的世界,正在被我亲手关闭。
那无色无味的药剂,精准地侵蚀着他的视神经和听觉神经。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了追逐光影的能力,最终变成两颗黯淡无光的玻璃珠,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我的脚步声,窗外的车流声,都离他远去。
他被彻底推进了一个只有黑暗和寂静的监牢。
一个只有他自己思维在疯狂回响的地狱。
为了让他能长久地品尝这份绝望,我请来了全城最贵的理疗师。
理疗师叫王哥,是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手法专业,收费昂贵。
他每天准时上门,为林浩按摩每一寸僵硬的肌肉,活动他每一个无法动弹的关节。
“林小姐,你弟弟的肌肉状况维持得很好,也没有褥疮,你很爱你弟弟呢。”
王哥一边工作,一边赞叹我的“细心”。
我只是微笑着点头,确保林浩这具躯壳,不会因为任何并发症而“提前解脱”。
他必须活着。
清醒地,活着。
闲暇时,我有了新的娱乐活动。
我坐在他床边,翻开一本本精装的恐怖小说。
特别是那些描写幽闭恐惧、活埋、感官剥夺的篇章。
他听不见。
没关系。
我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些冰冷而绝望的文字。
“墙……壁……在……向……我……挤……压……”
“我……听……见……虫……子……啃……食……棺……材……的……声……音……”
他无法挣脱,只能任由我的指尖,将那些恐怖的场景,直接烙印进他最后能感知世界的皮肤上。
他的精神防线,终于开始寸寸崩裂。
他开始在绝对的寂静中产生幻听,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鬼影。
他时常在睡梦中猛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冷汗浸透身下的床单。
这天,理疗师王哥照常为他做手部功能评估。
王哥握着林浩唯一还能轻微活动的右手,引导他做着抓握的动作。
突然,王哥的表情变了。
他感觉到,林浩的食指,正用一种微弱但极有规律的力道,在他的掌心敲击。
一下,三下。
一下,一下。
三下,一下。
……
王哥学过急救,他猛然认出,这是摩斯电码!
S-A-V-E M-E。
救我。
王哥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度震惊和复杂的眼神看向我。
我正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将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没有慌乱,反而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甚至带着些许欣慰的笑容。
我走上前,轻轻地将水杯放下。
“王哥,别误会。”
我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是在求救。”
我俯下身,看着林浩那双空洞的眼睛,用一种充满“理解”和“骄傲”的语气,缓缓解释道:
“他是在表达他最新的艺术追求。”
“S-A-V-E-M-E。”
“Silence And Vast Emptiness。”
“寂静与无尽的虚空。他告诉我,他想追求一种‘无我’的禅境,一种彻底放空,与宇宙同在的终极体验。”
第六章:思想的囚徒
王哥的眼神在我脸上和林浩空洞的眼睛之间来回跳动。
那句摩斯电码像个烙印,烫在他的手心,也烫在了他的良心上。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将一张银行卡和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推到桌上。
文件是林浩最新的反社会人格评估报告,上面有权威心理医生的签名。
“王哥,辛苦了。”
我轻声说。
“我弟弟的艺术,需要绝对的纯粹和安静。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他看了一眼那份报告,又看了一眼数额足以让他沉默的银行卡。
他脸上的挣扎和惊惧,慢慢被一种世故的了然所取代。
他收起卡,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多说,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读懂林浩的“求救”了。
我辞退了所有钟点工和理疗师。
然后,我卖掉了那栋承载着父母血泪的房子。
我带着林浩,搬进了一座深山里的独栋别墅。
这里被浓密的树林包裹,最近的邻居也在五公里之外,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是座完美的孤岛。
我成了他唯一的“禅师”。
我开始对他进行最严苛的“思想剥夺”训练。
每天,我像个精密的机器人,准时为他输送营养液,为他翻身,清理身体,维持他生命体征的平稳。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多余的触碰。
没有交谈的声音。
没有音乐,没有故事,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输入。
他的房间雪白一片,窗户被厚重的遮光帘封死,只有一台生命体征监测仪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数字,证明着这具躯壳还在运作。
他的世界,被我抽干了所有内容。
只剩下彻底的,无边无际的虚无和孤独。
他的生物钟开始紊乱,时常在深夜睁着眼,又在白日里昏沉。
他彻底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一天,还是一年?
他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只剩下一段无法消散的意识?
他不知道。
他被困在了自己思想的囚笼里,永无天日。
这天下午,天气骤变。
乌云像泼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天空。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雷声在山谷间滚滚回荡。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急促,带着求助的意味。
我打开门,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脸色冻得发白。
是个迷路的背包客。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的手机没信号了,山路太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躲雨,等雨停了就走?”
她看起来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眼睛很亮,带着未经世事的善良。
我侧身让她进来。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她感激涕零地换下湿透的鞋子。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捧在手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过分空旷和冷清的房子。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她问。
“和我弟弟一起。”我回答。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那扇门,也就是林浩的房门,被穿堂风吹开了一条缝。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瘦削的人影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
各种仪器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几根管子从他身上连接到旁边的机器上。
那场景,诡异得不像是卧室,更像一个私人实验室。
“那是……”她有些不安。
我没有关门,只是平静地说:“我弟弟,他身体不好。”
女孩站起身,似乎想走过去看个究竟。
她走到门口,终于看清了林浩的脸。
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皮肤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的四肢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干瘪,那是肌肉严重萎缩的痕迹。
这绝不是“身体不好”那么简单。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时,林浩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直直地对上了她。
在那双黯淡的瞳孔深处,女孩清楚地看到了一种东西。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
是一种被溺死前,拼尽最后力气伸出水面的,绝望的祈求。
女孩的心,猛地一沉。
第七章:正义的闯入者
这个女孩叫苏贞祥。
她借口手机没电,又说暴雨天独自下山太危险,顺理成章地在我这里借宿了一晚。
我表现得天衣无缝。
一个为了照顾重病的弟弟,放弃了城市生活,隐居山林的悲情姐姐。
我为她准备了干净的客房,递上热牛奶,谈吐温和,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认命。
“你弟弟……他一直都这样吗?”她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点点头,垂下眼帘,声音沙哑。
“从高空摔下来,伤到了中枢神经,医生说能保住命已经是奇迹。”
“他以前,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热爱艺术,热爱一切极限运动。”
我的每一个字,都在为她脑海中那个“受害者”的形象,添砖加瓦。
第二天,我借口山下小镇的超市有新鲜食材,需要外出采购。
我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机会。
我前脚刚走,后脚,她就溜进了林浩的房间。
屋子里,只有生命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
苏贞祥走到床边,看着那个被禁锢在黑暗与寂静中的躯壳,压低声音。
“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浩毫无反应。
“如果你能听见,就动一下手指,好吗?我会救你出去!”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
突然,林浩那只唯一能轻微活动的手,食指猛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他的手指开始用一种古怪的、急促的节奏,疯狂地敲击着床板。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那不是无意义的抽搐,那是求救!是最原始、最绝望的呐喊!
苏贞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一切,都被我提前安装在花瓶里的微型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我回到家时,苏贞祥正坐在客厅里,神不守舍。
我没有揭穿她,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手里的文件袋“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一叠资料散落出来。
“啊,不好意思。”我蹲下身去捡。
苏贞祥也下意识地帮忙。
她的指尖,正好按在了一份文件的标题上:《高功能反社会人格障碍(ASPD)临床诊断报告》。
病人姓名:林浩。
旁边,是另一份文件的节选,字迹是手写的,浸染着泪痕。
“……他以折磨我们为乐,我们二十年的爱,只养出了一个以我们的痛苦为食的恶魔……我们用生命,为你换来最后的解脱……”
苏|晴的动作僵住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混乱。
我捡起文件,装作若无其事地叹了口气。
“吓到你了吧?这些是爸妈的遗物。”
我坐到她对面,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气,向她“倾诉”。
“他最近又有了新的‘艺术灵感’。”
我看着她,眼神空洞又悲伤。
“他说,他想体验‘被遗忘’,想体验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痕迹的感觉。”
“你说,我该怎么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苏贞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正在认真探讨如何杀人的疯子。
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必须报警。
但在那之前,她需要直接的证据。
我起身去厨房,为林浩准备流食。
搅拌机嗡嗡作响。
苏贞祥跟了进来,假装要帮我洗水果,却在转身的瞬间,用一个藏在袖子里的小药瓶,飞快地从搅拌杯里蘸走了一滴白色的液体。
第八章:反击与操纵
我看着苏贞祥袖口里那个小小的药瓶,看着她自以为得手后,眼中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将那杯搅拌好的,不含任何多余成分的纯营养液,端进了林浩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苏贞祥借口要赶路,匆匆告辞。
她走后不到一个小时,别墅的门,被警笛声包围。
两名警察站在门口,面色严肃,苏贞祥跟在他们身后,眼神坚定,带着一种揭露罪恶的正义感。
“林薇女士,我们接到报案,怀疑你非法拘禁并对你的弟弟林浩使用不明药物。”
我侧开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茫然。
“警察同志,请进。”
他们走进来的瞬间,就愣住了。
整个别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康复中心。
所有医疗器械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一尘不染。
墙上甚至挂着一张详细的护理时间表,从翻身、按摩到营养液输送,精确到分钟。
“这是我弟弟的所有病历,以及我们聘请的私人医生给他制定的康复方案。”
我将厚厚一叠文件递过去。
里面,有林浩从高位截瘫到感官衰退的所有正规医院诊断书。
还有那位“私人医生”开具的“治疗方案”,里面涉及的药物,全是市面上可以合法购买的镇静剂和营养剂,用以“缓解病人因心理创伤导致的应激反应”。
天衣无缝。
警察仔细地询问,检查,甚至对林浩做了初步的体征评估。
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苏贞祥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可能!她喂的流食里一定有问题!我已经拿去化验了!”她急切地辩解。
我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和无奈。
“苏小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这只是我弟弟又一场新的行为艺术呢?”
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他们更相信眼前如山的铁证,而不是一个外来者空口无凭的指控。
他们礼貌地向我道歉,然后带着不甘心的苏贞祥离开了。
我关上门。
立刻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王律师,我要起诉。罪名,私闯民宅,以及恶意诽谤。”
当天下午,一篇名为《姐姐,请把我做成艺术品》的匿名长文,出现在本地最大的自媒体平台上。
文章用一个旁观者的口吻,讲述了一个被天才恶魔弟弟折磨得家破人亡,却依旧不离不弃,甚至倾尽所有去满足他一个个荒诞“艺术愿望”的姐姐的故事。
故事里,有父母的血泪遗书,有那场惨烈的攀岩事故,有弟弟对“寂静虚空”的追求。
最后,文章配上了几张打了码的照片。
一张是我憔悴的侧脸,一张是别墅里康复中心一般的陈设,还有一张,是林浩签下的那份“意外伤害责任豁免条款”。
舆论,炸了。
我成了“当代圣人”“提灯的天使”。
而苏贞祥,则被扒了出来,成了“为博眼球毫无底线的恶毒网红”“吃人血馒头的搅屎棍”。
无数的谩骂和诅咒,涌向了她。
一周后,法庭上。
苏贞祥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经检测,送检样本为市售普通营养补充剂,不含任何有毒有害及违禁药物成分。”
法官话音落下,苏贞祥浑身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百口莫辩。
整个世界,都站在了我的对面。
轮椅上,林浩被我推到了旁听席。
他听不见,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
感觉到这压抑的氛围,感觉到苏贞祥那道绝望的目光。
那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现在,这根稻草,被我当着他的面,彻底点燃,烧成了灰。
我站起身,走到苏贞祥面前。
在全场媒体的闪光灯下,我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我的眼泪滚落下来,声音哽咽,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法庭。
“苏小姐,我原谅你。”
“请大家不要怪她,她只是不了解我弟弟对‘体验’的执着。”
我转过身,面向所有人,脸上带着一种悲怆的,甚至圣洁的微笑。
“就在昨天,我弟弟通过我们之间特殊的交流方式,告诉了我他下一个愿望。”
“他想体验,‘社会性死亡’。”
“谢谢你,苏贞祥小姐。”
“是你,帮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第九章:最后的“艺术品”
苏贞祥事件后,整个世界都站在了我这一边。
舆论将我捧上了圣坛,而她,则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百口莫辩。
我彻底掌控了局面。
是时候,为林浩筹备他最初,也是最终的那个“愿望”了。
我打开电脑,通过层层加密的渠道,联系上了一家位于瑞士的顶尖生物科技公司。
这家公司以其在“人体长期维持”技术上的突破而闻名于一个极小的、非富即贵的圈子。
我发出的邮件内容很简单:
“咨询‘普罗米修斯’项目。我有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需要一个永恒的展台。”
对方的回复,冷静而高效:
“我们理解您对终极艺术的追求。细节面谈。”
有了最关键的技术支持,我开始执行计划的第二步。
我向法院提交了一份申请。
一份为林浩申请安乐死的申请。
理由充分得令人心碎。
我提供了他从高位截瘫到感官剥夺的所有医疗记录,每一份都来自权威机构。
我附上了数位心理学专家的联合诊断书,结论是:“病人已无任何生存质量,且其‘遗愿’是回归虚无,这是他艺术理念的终极体现。”
最后,我当着伦理委员会的面,播放了一段录像。
录像里,我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地复述着林浩最后的“愿望”。
“他告诉我,他想体验‘植物人’的生活,他觉得那一定很酷。”
“他说,那是他所有行为艺术的终点。”
“求求你们,”我对着镜头,泣不成声,“成全我弟弟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艺术吧。”
法律批准了。
在舆论的加持下,我的申请被视作一种悲怆而伟大的成全。
我为林浩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告别仪式”。
那些曾经对我避之不及的远房亲戚,此刻都围在我身边,用一种瞻仰圣人的目光看着我,嘴里念叨着“你受苦了”。
我没说话,只是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
墙壁上,开始播放林浩一生中所有“表演”的视频。
他宣布自己是同性恋后,对着镜头挤眉弄眼的样子。
他穿着洛丽塔裙子,嘲笑父母品味的样子。
他搂着女友,指着信以为真的爸妈哈哈大笑的样子。
最后,画面定格在他穿着我妈的寿衣,在我面前咧着嘴,戏谑地问我,想不想看他体验“植物人”生活的那一刻。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执行安乐死的那天,医生和护士来到了别墅。
房间里,只有医疗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林浩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医生将一剂透明的药剂抽入针管。
“林薇女士,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我俯下身,凑到林浩耳边,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的身体,完美地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在那一瞬间,我藏在袖口里的手,用快到极致的动作,将托盘上一支一模一样的药剂,与医生手中的那支进行了调换。
那支药剂里,不是致命的氯化钾。
而是一种强效的、不可逆的深度麻醉剂。
它能让人的大脑进入完全休眠状态,切断一切意识,但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
真正的,活死人。
我直起身,看着医生将针头扎进林浩的血管,缓缓推动了注射器。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纹,渐渐变成一条直线。
“滴——”
长鸣声宣告了生命的“终结”。
我瘫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对外宣布,林浩已经“安详离去”。
葬礼办得风光体面。
棺材里,空无一物。
一周后,我带着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林浩,登上了飞往国外的私人飞机。
他躺在特制的维生仓里,呼吸平稳,心跳规律。
他将成为我最完美的“艺术品”。
一个关于“愿望”的,永恒的展品。
第十章:永恒的展台
瑞士,阿尔卑斯山脉深处。
这里没有医院的标识,只有一个低调的、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生物科技公司铭牌。
我带着林浩,来到了这里。
或者说,是带着这件名为林浩的“艺术品”。
在地下三层,一个恒温恒湿的无菌室里,我为他建立了一个专属的“维生仓”。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强化玻璃和钛合金构成的透明容器,充满了淡蓝色的营养凝胶。
林浩的身体,就悬浮在这片凝胶的正中央。
他赤裸着,皮肤在蓝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蜡像般的质感。
数十根纤细的管道,像寄生的藤蔓,精准地连接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
维持呼吸,输送营养,过滤血液,刺激肌肉。
生命体征被一台超级计算机完美地维持着,新陈代谢被降到了最低,只为确保这具躯壳不会腐朽。
在维生仓旁的主监控屏幕上,一幅实时渲染的大脑活动图正在缓缓波动。
上面显示,他的大脑皮层,依然存在着微弱的、无序的电活动。
我向技术人员确认过。
这意味着,他的意识可能还存在。
被锁死在一具无法动弹、无法感知外界的躯壳里。
像一个被装进密不透风的瓶子里的鬼魂,永远在自己的脑内风暴中尖叫、沉沦。
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为这件“作品”,起了一个名字。
在维生仓的底座上,我让人用激光镌刻了两个字。
《愿望》。
我开始邀请一些特殊的客人。
他们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走在法律与道德边缘的地下艺术品收藏家。
一群钱多到发霉,精神空虚到只能靠极致的、变态的艺术来寻求刺激的富豪。
他们站在维生仓前,表情各异。
有惊骇,有痴迷,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终极藏品的贪婪。
我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裙,像一个画廊经理,为他们进行“导览”。
“各位,欢迎欣赏我的作品,《愿望》。”
我指着容器中的林浩,声音平静。
“这件作品的核心理念,是探讨‘许愿’与‘实现’的辩证关系。”
“作品本身,曾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青年,一个前卫的行为艺术家。”
“他一生都在追求最真实的‘体验’。”
“他许愿体验折翼的飞鸟,于是他从高空坠落。”
“他许愿体验海伦·凯勒的世界,于是他坠入无声的黑暗。”
“最后,他许愿体验植物人的生活,一种永恒的、酷到极致的沉寂。”
我环视众人,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如各位所见,他的所有愿望,都实现了。”
“我,只是那个帮他实现愿望的人。”
“这是一个活着的、永恒的警示。它在告诉我们每一个人——”
“许愿时,要小心。”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兴奋的议论。
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德国老头,激动得满脸通红。
“天哪!这是对存在主义最恶毒也最完美的诠释!活的!竟然是活的!”
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双手合十,眼中却闪烁着狂热。
“这已经不是艺术,这是‘神罚’的具象化!我愿意出价,包下它明年的独家展览权!”
这件“作品”,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引起了海啸般的轰动。
争议,赞美,金钱,名望……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用他们砸来的钱,为林浩的维生系统,进行了数次升级。
更换了最新的神经维持液,安装了更高效的代谢循环泵。
我必须确保他的“展览”,可以永久地,持续下去。
第十一章:回响与审判
五年。
苏贞祥不再是那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背包客。
她成了一名调查记者,手里的笔,比刀子更锋利。
这些年,她报道过黑矿,卧底过诈骗集团,但林薇和林浩那件事,始终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拔不出来,时时作痛。
她不信那个故事。
一个姐姐,怎么可能用那种方式去“成全”弟弟的艺术。
她顺着我当年出售房产后的一条微弱资金流向,像猎犬一样,死死咬住了那家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瑞士生物公司。
一个专门为顶级富豪提供“生命延续”服务的灰色地带。
苏贞祥伪造了身份,一个寻求“永生”服务的富豪助理。
她踏入那座位于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的基地时,冰冷干燥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里没有一丝人情味。
纯白的墙壁,感应滑开的合金门,头顶上无影灯投下冷硬的光。
空气里只有消毒水和机器运转的低鸣。
她借口参观“样本储存室”,在一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带领下,走过一排排巨大的维生容器。
然后,在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了。
一个独立的,被特殊隔离起来的展厅。
以及展厅中央,那个让她做了五年噩梦的“艺术品”。
林浩。
他就悬浮在淡蓝色的营养凝胶里,身体连接着上百根精密的管线,皮肤苍白得像一尊蜡像。
他活着。
旁边的屏幕上,一幅大脑活动图正显示着微弱的电波起伏。
他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里,永恒地活着。
苏贞祥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她颤抖着,从胸针里启动了微型摄像机,将这地狱般的景象,一帧不漏地录了下来。
“你找了我很久。”
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苏贞祥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我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了然。
我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叫保安。
我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她走进一间同样雪白的办公室。
我将两封被妥善保存的,已经泛黄的信纸,推到她面前。
那是父母遗书的,完整原件。
苏贞祥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句话上,瞳孔骤然收缩。
“替我们,‘照顾’好他。”
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
“你看,这不是我的复仇,是他们的遗愿。”
我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正义的信念正在一寸寸崩塌。
“你追求你的正义,揭露罪恶,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执行我的审判,完成嘱托,让恶魔得其所求。”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混乱而痛苦的眼睛。
“苏贞祥,我们都没有错。”
说完,我伸出手,按下了墙壁上那个红色的,连接着国际刑警组织的紧急警报按钮。
警报声尖锐地划破了基地的死寂。
我看着苏贞祥惊愕的脸,轻声说。
“我等的不是你。”
“是他们。”
“现在,是时候让全世界都来欣赏这件‘艺术品’了。”
第十二章:无尽的愿望
我的案件,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全球的舆论场里引爆。
“普罗米修斯”基地的地狱景象,通过苏贞祥的镜头,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网络上吵翻了天。
有人骂我是超越人伦的恶魔,有人却把我奉为替天行道的“愿望实现师”。
复仇、伦理、法律、人性,所有宏大的词语都被搅进这场风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手握真理。
法庭上,我拒绝了所有律师。
我穿着最普通的囚服,平静地走上被告席,平静得像是来旁听的。
检察官用最激昂的语调,控诉我的罪行,将我描绘成一个冷血、残忍、藐视一切的怪物。
轮到我陈述时,我只是走上前,将父母那两封泛黄的遗书,通过投影,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字字泣血。
然后,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林浩许愿体验折翼,他从十几米高空坠落。”
“林浩许愿体验海伦·凯勒的人生,他坠入了无声的黑暗。”
“林浩许愿体验植物人的生活,他说,那一定很酷。”
我顿了顿,环视着法官、陪审团,以及旁听席上那一张张或震惊,或愤怒,或茫然的脸。
“我只是一个帮他实现愿望的人。”
“他的所有愿望,我都帮他实现了。”
“仅此而已。”
我放弃了所有辩护。
最终,我被判处终身监禁。
林浩被“解救”了。
他从那个冰冷的维生仓里被转移出来,送进了全球最好的疗养院。
但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脑皮层的不可逆损伤,让他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死人,一具靠着昂贵仪器维持呼吸和心跳的躯壳。
苏贞祥因为这篇报道,拿到了新闻界的最高荣誉。
颁奖典礼上,她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捧着沉甸甸的奖杯,脸上却毫无血色。
她的眼前,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浩在蓝色凝胶里的那双眼睛。
那份巨大的荣誉,成了她终生的噩梦。
而我,在监狱里过得很好。
我拥有一个单人囚室,每天读书,写作,运动。
仿佛不是在服刑,而是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闭关修行。
无数的信件从世界各地寄来。
有咒骂我不得好死的,也有赞美我是黑暗骑士的。
甚至有人在信里,虔诚地写下自己的愿望,请求我这个“愿望实现师”指点迷津。
我一封都没看,把它们全部当成了引火的废纸。
时间,就这么过了很多年。
疗养院里,一个新来的护士在为林浩擦拭身体时,忽然发现他唯一能轻微活动的手指,正在床单上无意识地划动。
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抽搐。
护士好奇地凑过去,辨认了很久。
那是一个扭曲的,不成形状的痕迹。
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一个“姐”字。
没人知道,这代表着深入骨髓的恨意,还是迟到了一生的悔恨。
又过了几年。
我在狱中的图书馆里看书,一个狱警递给我一封信。
是官方通知。
林浩因多器官并发衰竭,于今天凌晨,在疗养院去世。
我看完,将信纸工整地对折,放进口袋。
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被铁丝网分割成无数小块的天空。
我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轻松的弧度。
我低声说:
“弟弟,你最后一个愿望,‘真正的死亡’,姐姐也帮你实现了。”
“现在……”
“游戏结束了。”